我和杂毛小道附近隐秘地方,各找了一棵斜叶榕树杈子,爬上去休息。
这斜叶榕有十多米高,根茎处由许多手臂粗细藤条组成,人骑坐树杈子上面,正好被茂密绿叶给遮挡,而我们正好居于高处,即使地面发生任何异常情况,也能够第一时间发现。因为有金蚕蛊,我们也不用担心这林子中容易出现毒蛇和巨蟒,或者别虫子,我们睡觉时候光临。
同样道理,它还可以给我们当哨兵,随时提醒我们敌人接近。
于是,我把金蚕蛊叫了出来,让它自由行动,只是需要给我们预警。
这山林中食物远远比城市里要多无数倍,肥虫子自然高兴得要命,拼命地点头答应。我也放宽了心,抱着斜叶榕枝干,跟对面十米远杂毛小道挥了挥手,然后沉沉睡去——我需要至少三个小时充足睡眠,不然,即使勉力行走,也不能够有良好体力,处理随时发生危机情况。
睡梦中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,当我隐约听有水花声音传来时,脑子一激灵,便清醒过来。我睁开眼睛,透过树枝间隙去,却见那个小潭边,出现了好几个人。
总共四个人,三个女人一个男人,女人全部都穿着我熟悉蓝黑色粗布右衽上衣、青素百褶裙系围腰,头上还缠着蓝色头巾,而那个男人,则穿着藏青色对褂和无直档大裤脚桶裤。之所以说我熟悉,是因为她们穿着,是很浓郁苗族服饰,特别是女人们头顶扎头巾方式,能够让我一眼得出来。
只不过,我老家里,穿这样民族服饰人越来越少了,即使乡下村寨里,也只有上了岁数老人家,舍不得丢掉以前衣服,才偶尔穿一穿,不然就是那些搞旅游民俗风情村寨里,穿着银饰盛装民族服饰,供人观赏。
然而我眼中这四个人,却是正正经经生活常用服。
这就奇怪了,这缅甸山区茂密林子里,怎么会出现这么几个穿着苗家服饰人呢?她们都是提着木质背篓桶,用木勺一瓢一瓢地往背篓桶里面装清潭中水,几个女人还叽叽喳喳调笑着,那个男人有点沉默,旁边稳着背篓桶。他个子不高,腰间插着一把碎布缠绕刀子,黑色,着似乎很沉重。
她们,应该不是善藏法师那一伙人,而是这大山中山民吧?
我们贸然跑进这连绵不绝山中来,一点情况都不了解,是不是要上去跟她们接触,然后探听一番呢?这样子,多少也了解一些状况,白天好走出这大山,不至于迷了路。不过,她们若是不可靠,转身把我和杂毛小道卖给了善藏法师那一伙人,那就有些不妥了。
我抬起头,向了十米外另一棵斜叶榕去,只见杂毛小道也着我。
他似乎明白我顾虑,着我询问目光,终还是点了点头。
我把枪挂枝桠上,从树上滑了下来,小心地往清潭处走去。我和杂毛小道并没有隐藏身形,一出现,立刻引起了那四个人警觉,她们来是蹲潭边舀水,现全部都站了起来,那个男人还把手放了腰间,一脸不安地着我们。
我长期苗疆成长,虽然平时不讲苗话,但是总是我母亲和外婆这些长辈说话,多少也还是知道一些日常用语。虽然苗族打招呼一般也说“吃了没”,但是并不适合此情此景,我只有硬着头皮走上去,跟这三男一女打招呼,说道:“蒙雾……”
“蒙雾”苗话里面是“你好”意思,如果她们是苗族话,一定会听得懂。
果然,我这一句话出口,她们几个人脸色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些,身体也舒展下来。那个男人往前一步,然后说了长长一段话。我并不懂太多苗话,也说不出复杂来,他话语中,我也只能勉强地听出几个词语“你们”、“来这里”、“中国”……
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接不下去了,只有用晋平方言说明——我不会讲太多苗话,但是我是正宗苗族人。男人有些诧异地着我,好一会儿,他才用有些生硬云南话问我:“你们是中国人?跑这里来干哪样?”
我是谁?作为一个曾经保险销售,借口这东西自然张口即来。我便说是,我们是中国人,来这里是对缅甸雨林植物进行调查研究,准备分门别类整理好,然后用来出写论文。只可惜我们昨天时候,碰了一条大蟒蛇。
结果我们就跟向导失散了,丛林里面迷了路,找不回去道路了。
男人点点头,说哦,原来是这样。他转过头去,把我这一番说辞用苗话讲给三个女人听。她们听了,表情都放松下来了,笑,然后跟这男人说了几句话,男人不住地点头,然后告诉我们,说她们说我们寨子里面去做客呢。我和杂毛小道都露出了高兴笑容,说好呢,我们丛林里面转了一个夜晚,困死了,正求之不得呢。
三个女人把四个背篓桶水装满,然后相互帮忙,放背上站起来。男人谢绝了我们帮助,也背上了这个大大木桶,然后一边跟我们说着话,一边往西北方向走去。
通过交谈,我们知道这个男人汉名叫做熊明,他们几个是附近寨黎村子人。寨黎村是一个苗寨子,他们祖先早是云南白河苗族分支,明朝中叶时候,因为众所周知原因,从国内迁徙此,并且一直就繁衍生息下来。
寨子人世代过着自给自足闭塞生活,山林中开垦着土地,种玉米、稻谷、香蕉和土豆为食,很少有人走出山外去,再加上这些年附近都打仗,他们是少与外界交流——当然,也不是说没有交流,至少熊明便过大其力,也知道现大概局势。
不过,这些都与他们这个与世无争寨子,没有任何关系。
他们生长于斯,繁衍于斯,死后,与这山林融为一体,世世代代,连绵不绝。
熊明云南话说得并不利索,而我晋平话跟云南话又有一些差距,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交流。他是一个健谈人,刚才沉默只不过是暂时休息而已。从那小潭寨黎村有差不多四里路距离,我们一直热切地聊着天,我从中也探听不少消息。
比如西南方向有个叫做错木克村子,是有名长颈族,他们村子和尚很厉害……
比如往北有一个黑央族聚集区,唱歌不比侗族大歌差……
比如黑央族旁边有一个叫做王伦汗大毒贩子,有好大一片种植鸦片膏子林园,他跟几个地方人关系都很好,而且手头还有部队,经常来他们寨子拉人……
来了寨黎,我了熟悉吊脚楼,这是一个还算是大寨子,向阳斜坡上错落分布着上百家房子,外观陈旧,有吊脚楼,也有缅甸常见茅草屋,样子并不是很富裕,有着让人心中沉闷贫穷。不过倒是能够见鼓楼和打谷场,这些倒是和国内一样。
有梯田从山下一直蔓延山上,水亮亮,这阳光下,格外漂亮。
一道蜿蜒小溪水从寨子西北处流过。
我指着那溪水,问熊明:“既然那里有水,为什么你们还要跑几里地远那个水潭里去背水呢?”熊明咧嘴一笑,露出了一口白牙:“你们是不知道吧,那个潭子,地人喊它叫做福龙潭,有人说里面龙咧,喝了那里水,精神百倍,长命百岁呢——这寨子里有三个百岁老人,都是托了那福龙潭福分呢……”
我们往前面走,正准备进寨子,杂毛小道拉住了我,我不解,着他。杂毛小道跟熊明嘿嘿地笑,说老乡,我们这次来,跟错木克村子那个和尚有点误会,他还喊了一伙拿枪人来找我们麻烦呢,你们要是跟他们有来往话,我们就不进寨子了……
熊明愣了一下,眼睛眯了起来。
他沉默了好久,然后问我们底是不是林子里来科学考察?我点头说是。他又问我真是苗族?我点头说是,他叫我张开嘴,让他我牙齿,我依着照做。熊明了一阵子,然后笑了,说既然是我们苗家人,家了,不进门喝一碗油茶,怎么能放你们走呢?莫说是碰错木克老和尚,就是王伦汗,他也不敢寨黎里面来撒野。
熊明拉着我衣袖往里走,说走嘛,里面还有两个也是从外面来人,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,进屋里头去,喝碗油茶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