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初夏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从大殿出来之后,身后那块牛皮糖,便怎么甩都甩不掉了,君清染非得要她收她为徒。
云初夏沉沉地叹了口气,在御花园一角,叉腰:"真要拜师?"
女人蹙眉,脸上闪过一丝冰寒。
君清染点头:"是!"
"好。"
云初夏应允一声,君清染一愣,不知道她要做什么,便看到云初夏提了一只兔儿过来,将腿间的匕首一下子扎在土里。
"杀了。"
"什么?"君清染吓得脸色煞白,她抖着嗓音,"这不合适吧,这兔儿这么可爱,再说了,在宫里胡乱杀生,可是……"
"那就免谈,我所修习的,是杀人之术。"
女人沉声,那语气倒是也镇住了身侧这个小姑娘。
君清染一愣一愣,她浅声道:"可我看你,是个医女,该是菩萨心肠。"
"左手救人,右手杀生,不冲突。公主殿下如若做不到,再跟着我,休怪我不客气了。"
云初夏冷哼一声,看君清染被吓得一屁股坐在泥潭里。她转身,嘴角勾起一抹笑意,这就解决了!
君清染被吓得张合了嘴巴,喉咙里像是爬进去一个苍蝇似的难受。
她,这世间,为何有女子,像是地狱归来的修罗一般。
"姑娘,这样吓唬公主似乎不太好吧?"
以东叹了口气,自家姑娘这胆子肥得很。
云初夏却是清冽一笑,她拍了拍以东的肩膀:"不让她跟着,因为之后的事情,凶险万分。"
"姑娘……"
以东眼中隐约有些担忧,虽说与云初夏相识不算长,可这段时间以来,经历生死,她早就将云初夏当成了自己的主子。
"走了。"
……
东厂,厂阁通往另外一片天地,那是一个塔楼,与钦天监观天不同,这座塔,浑身充斥着戾气。
塔顶似乎有乌鸦在飞。
秋漓站在路的尽头,等着云初夏。
"你当真决定好了?"
"是,这不是回头路。"云初夏勾唇,嘴角勾起一抹笑意,而就在此时,从不远处走过来,一袭青衣的闻水,他的面色冷峻。可在见着闯阁之人是云初夏的时候,还是被吓了一跳。
"简直胡闹,你,居然觊觎督公之位?"闻水蹙眉,没想到这个女人野心不小。
"是,我知道,你不服气,可若是这个呢!"
云初夏一伸手,那块督公的令牌便出现在面前,闻水忽的一愣,他看向秋漓:"你居然将令牌给了她?不是找死吗?"
"各凭本事,这是她自己拿到的,与我无关。"秋漓凝声,抬头看了一眼,那被乌云遮住的日头,提醒云初夏道,"时候不早了,姑娘,您该出发了。"
"好,便在此处等我凯旋。"云初夏勾唇,那般恣意,她的速度尤为快。
闻水气得面色煞白,他一拂袖:"不自量力。"
"希望等我出来,闻水护法可以跪着迎接我。"云初夏一挑眉,她转而看了闻水一眼。
男人沉声,啐了一口:"你先有命出来再说吧。"
他话音落下之时,人已经没了踪影,闻水冲过去。恨不能将秋漓打一顿,看看他脑子里装得是什么。
"为何是她?"
"杀了林无极之人,怎么可能没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,只要她能闯阁,那么十二金衣煞便是她的人了,到时候,连帝王都不得不承认,她督公之位。"
秋漓勾唇,那般自信。
闻水气得直咬牙:"你倒是自信。"
"是,这天底下,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,你以为摄政王会反对吗?"秋漓往前走了一步,那双眼眸,直视着闻水。像是要将他看穿一样,"别掩藏了,我从掖庭出来,是凭借自己的本事,可是那晚,你却向他们低了头,后来是那个男人将你带走的吧?"
"是。"闻水并不避讳,"我的确是他的人。"
"那就错不了了。"秋漓转身。
看到那条路上,一抹白皙的身影从那头走过来,那人行色匆匆,神色之间全然都是担忧,君墨凝声:"她进去了?"
"是!"闻水应允一声,以为君墨是来将人带走的,"属下这就将她带出来。"
"不必,本座在此等她出来。"君墨凝声,"这期间,谁都不许靠近塔楼,懂?"
君墨一转身,眼眸之中的杀气尤为盛。
闻水一愣,又看了秋漓一眼。
"是。"
他们早就料到了,君墨不会插手这件事情,督公之位由着云初夏来坐,比任何人都要好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门外三人,各怀心思。
而此时,在塔楼之中的女人。
目光直直地落在那副画像上,画的比女人还要妖娆,传闻这是第一任东厂督公,玉生烟,曾经大夏第一慈悲之人,三岁便入佛门清修,可惜后来不知为何,拿起了剑,一念之间,好似入魔一般,屠戮了一座村庄。
那时有人见过他,一手捻佛珠,一手提剑,生杀之间,亦正亦邪。
云初夏听说过这些传闻,可如今,却是惊艳于玉生烟这般容貌,她低声喃喃:"生得可真好看。"
"放肆!"
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声音,云初夏微微一愣,那本还在画上的人,突然便出现在了身后。
云初夏一个侧身,躲开他的攻势:"堂堂东厂第一人,也会偷袭?"
"谁准许你这般放肆!"玉生烟冷声道,眸色微转,手收回之间,似乎嗅到了女人身上的气息,"女人?"
"嗯。"云初夏倒是实诚,弄不清楚,这是人是鬼,亦或者这不过是个阵法?
"女人也妄图闯阁,你当东厂是什么地方,滚出去,本座饶你一命。"玉生烟冷哼一声,转头,不愿再去看云初夏一眼,眼眸之中似乎还有些许厌恶。
就像是怕她脏了他一样。
云初夏却是咧嘴一笑:"女人自然做不得公公,可谁说督公一定不能是女人,我若闯了阁,便自然会让他们心服口服,你信不信,没人敢揭穿我的身份?"
"呵。"玉生烟冷哼一声,不予理会,一拂袖。
那股劲风扫了过去,云初夏一个不稳,撞在了门框上。
嘶。
"不堪一击。"
"敢不敢打个赌?"女人笑得狡黠。蓦地凑了过去,玉生烟下意识一退。
宛若遇见什么洪水猛兽一样。
"督公在怕什么,我是女人,不是骷髅脓血。"她勾唇,"你若不赌,我倒是很想赌一赌,不知烧了这幅画,这阵法会破,亦或者我会死在这里?"
如此狂妄的女人!
不知天高地厚!
玉生烟咬牙:"你敢。"
却见女人手上蹿起一道火来,她一把揪下那幅画,低声喃喃:"比女人生得还要妖娆,啧啧,不知道这般模样,可是羡煞天下人,我自小便修习阵法之术,刚才与你谈话,却惊觉你从来都是背对着这幅画,就像是画挂在墙壁上一样。"
她一笑。
玉生烟愣神,如此,就看出来了?确定不是蒙的?
当初林无极为了破阵,可是在这里与他打了三天三夜,带着一身重伤,险些缓不过那一口气,可如今这个女人。
呵,果真是胆大。
"你若烧了,便与我一同困在此处。"
玉生烟的语气,略微柔了些许,没有之前那般锋芒毕露。云初夏却是冷笑一声:"不,你已经输了,从刚才的气焰之上,你输得很彻底,不过我不烧,这般破阵,是无赖。"
"你……想做什么?"
"自然是打的你心服口服!"云初夏呵斥一声,长剑从腰间取下,她一下子斩过桌案上的红烛。
剑间轻点水,朝着玉生烟的身上去。
不知受了什么禁锢,玉生烟本还自由行动的身子,被牢牢禁锢着。
"你对我做了什么?"
"不过下了一个小小的咒罢了,在阵法之中,你是布阵之人,阵中气息,此消彼长,我若不占据上风,便会一直被你吊着打,可我若是能占据上风,那么玉生烟,你再怎么厉害,都只能由着我打!"
云初夏倒是完全收起长剑,带着剑鞘,一同打了过去。
玉生烟那张脸,彻底黑了。
他凝声:"破阵吧。"
实在难以忍受这般羞辱,玉生烟求着她快些破阵,就算是将那幅画烧了,自己也不过是折损一成功力,可这般羞辱,他往后如何做人。
"哦?这会儿想清楚了?"女人抿唇,她的手背在身后,死死地攥着。
玉生烟叹了口气:"我又何必与你争执这些,不过,林无极死了?"
"嗯,新婚夜被我弄死了。"
轻描淡写的几句话,可却让玉生烟面色一沉。
他忽而就笑了。
笑得那般失态。
"我就说过,他坐不稳这个位子,偏偏不信,女人,你倒是有些意思。"玉生烟的身体,慢慢幻化,显现出了原形。
他的气息,慢慢变得逼真起来。
周身上下的冷意,比起君墨而言,有过之无不及。
云初夏一愣,浑身都僵了,就像是被冰冻起来一样,这是什么功夫,如此诡异,玉生烟那双眼眸,微微一闪,一抹紫色的光闪过,云初夏脑子一片空白。
"你……想做什么?"
"放心,我对女人没有兴趣!"玉生烟冷声道,"我只是想看看,你究竟是什么人?"
他的手。一点云初夏的眉心。
女人一愣。
那般真实的感觉。
"不是说,玉生烟已经死了吗?这可不是阵法,你还活着?"
"与你无关。"玉生烟倒是高冷,不接云初夏的话,他略一蹙眉,"活死人?呵,真是有趣,素来听闻,天之尽头,有仙人在世,可从未想过,一个死了的人,还会这般活着,甚至于比从前活得更好。"
"……"
云初夏不言语。身子实在僵地很,她的脑子一片混沌。
自从那紫眸闪过之后,她的脑子便越发乱来,潜意识告诉她,不该去看玉生烟的眼眸。
可依旧控制不住。
"不用躲了,你逃不掉的。"
"嘶……"云初夏蓦地闭上眼眸,那一双,强行将自己的神识抽离,玉生烟一愣,这天底下还不曾有这样的人。
居然不顾自己死活。
"你当真那么想做这督公之位?"玉生烟缓和了口气,不再与她纠缠什么,"你可知,登上这个位子,有多少人想要杀了你。又有多少人,戳着你的脊梁骨,骂你是个死太监。"
"不怕,再说了,我又不是真太监,由着他们骂便是。"云初夏嗤笑一声,身子才稍稍恢复了一些知觉。
她抖了抖双手,刚才那一招,倒是有些新鲜,要是学起来,对那男人用,还不得服服帖帖。
这世上,精神力有她这样强的,实在少数。
玉生烟勾唇一笑:"别做梦了,要学这功夫,你不够资格。"
云初夏一愣:"欲练此功,难不成要先自?"
"宫"字还未说出口,便换来玉生烟一阵白眼。
究竟是谁养出这样活宝的女儿。
"此阵,算你破了,可上面你未必能活着下来,本座在这里也有好些时日,难得碰见你这么个有趣的人,留下来多聊一会儿。"玉生烟笑着道,凑了过去,"兴许我开心了,会允诺你什么。"
"直接将督公之位给我?"云初夏淡淡地问道,如果这般,她定当舌灿莲花,将他说舒服了。
可男人却是摇头:"自然不是,督公之位,你若想要,得打赢十二金衣煞,与我何干。"
"那你与我废话什么?"
云初夏这下子活络过来,她着急忙慌,往楼上去。
可谁知脚下一滑。
衣领子被人提了起来。
"本座难能遇见你这样一个有趣的女人。"玉生烟伸手,突然摸了她的骨骼,眉头一锁,手落在她的后背,浅声道,"倒是不俗啊。"
"那是,天生一副好筋骨,你羡慕不来的。"
"不要脸。"
玉生烟一撒手。云初夏逃也似的往楼上跑去,再不走,万一此人狂性大发,可不是破一个阵那么简单。
虽说她已经找到阵眼所在,但是破阵,谈何容易,之前不过是唬住了玉生烟,可这样的把戏,又能再重演多少了。
云初夏一上去。
便被一道金光刺痛了双眼。
她错愕地站在原地。
"十二金衣煞?"
就算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云初夏,如今也被面前这些人给吓着了。
而此时,在塔外等待的男人,微微蹙眉:"你觉得,她如今到了何处?"
"不敢妄论。"秋漓浅声,自然希望她快些破阵,如此一来,不过,当初最厉害的人破了玉生烟的阵法,也用了一炷香有余的时间,而云初夏此番不过半柱香都不到,怎么可能那么快破阵。
"本座倒是觉着,玉生烟不在话下,只是十二金衣煞,她兴许打不过。"
君墨抿唇,他很清楚云初夏的性子。
可这闯阁,不是无赖,就能赖出个督公来的。
"之前林无极是如何破的?"
"他一身邪攻,出神入化,自然是靠着打,一步步打下来的,不过后来听人说,林无极的师父曾经救过玉生烟一命,所以是不是走后门,谁知道呢。"
君墨说得轻巧,可事实究竟如何,谁都不知道。
十二金衣煞,东厂手下最厉害的存在。
如今云初夏却已经后悔,来到这么个地方,一个个面容姣好,浑身透着金光,可是煞气却越发盛。
其一很快便冲了过来,剑扫过,擦着她的脖子过来。
云初夏一翻身,从那人退下钻了过去,嘶……身体重重地被扫了出去,她捂着肩膀,再也没有半分的犹豫,拿出佩剑。
一下子砍了过去。
可十二金衣,却又变幻了阵法,下来一个拿长枪之人,一下子挑开云初夏的衣裳。
他们不紧不慢,像是在耍猴似的。
可就是这耍猴的本事,也足以让云初夏觉得吃力。
不行,再继续这样下去,非得给他们耗死。
"奶娃娃,不回家绣花,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。"那一道声音响起。倒是觉得慈悲了许多,可也只是那一瞬间。
等到暗器如雨一般袭来的时候,云初夏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她的身子不住地翻滚,扫开那些个暗器。
"有些本事,身手也还算可以,可惜,就连林无极那人,也差点死在这里,素来传承的规矩,我们压下七成功力,只要你赢了三成功力的我们,那么你便赢了。"
那声音又一次响起,可此时,云初夏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了。
才三成吗?
怎么就这么强了。
再拖半刻,她大概便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绝对不能继续再这样被动下去。
云初夏一起身,速度很快,闪身便到了那人跟前,十二人突然变幻阵法,将她死死地围在里面。
十二人的速度很快,绕着她,不断地旋转。
眼前一片眩晕。
"转够了吗?"
女人死死地咬牙,完全没有被他们带进去的意思,如若是真刀真枪,还真打不过,可这些小手段,完全能避开。
云初夏闭上眼睛,手里的银针紧握。
她在判断那群人的位子。
"破!"
云初夏一声厉吼,与此同时。三根银针射出,扎在那金衣人身上,那个圈,慢慢变得缓慢下来。
她又是一转身,耳朵不断地动着,判断那群人在何处。
又是三针。
三针。
再三针。
每一个人身上都中了一针,可那些人压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。
"好戏开始了。"
云初夏勾唇冷笑,她一翻身,抓着其中一人,便看到金丝从那人腿下穿过,一不小心,便将另外一个人绊倒了,她牵引着那根金丝的尽头,将那群人一下子推到了一块。
"有点儿意思。"
那道声音再度响起。
一个个面容冷峻。盯着云初夏瞧。
"不过是雕虫小技,给你们开开胃罢了。"云初夏有自知之明,单凭这些,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十二金衣煞。
"你倒是有自知之明。"
那道声音微微透着些许苍老,可是故意将声音压低,还是能听到尖而细的声音。
兴许是太监故意伪装的吧。
就在云初夏愣神的时候,那两个提长棍的男人一下子扫了过来,两人架着她的双腿,往外一扯,嘶……疼,身下像是要裂开一般。
紧接着背上,一下一下,完全不留情面。
两人的棍法很是精湛,没有给云初夏任何一个空隙。
"小丫头,这才是刚刚开始呢,连两棍你都忍受不了吗?"
"不……"
云初夏被打趴下了,她没想到,这一切来的这样快,她攥紧了双手,就在那一瞬间,一股强劲的风,夹杂着暴雨梨花,朝着她的脸颊过来。
女人一个翻身,她伸手,攥紧了那残留的几根银针。
嗖地一下。
手劲出。
"现在求饶还来得及,不然你很快就要被打成肉泥了。"
"不是说,十二金衣煞一旦开启,便不死补休吗?你是谁,又代表了什么人?"
她趴在那儿,可是身上的疼痛再一次传来,那殴打还未结束,像是带了怨念一般,只打,不杀。
连剑都不拔。
只由着那两个拿棍子的人,在她的身上打。
"噗。"
云初夏吐出一口鲜血,她被两根棍子架着,一用力,那股力道便会反噬,她死死地咬牙:"这还没有结束呢。"
"不,一切早已经结束。"
女人的眼眸猩红,那股杀气越发盛,她连君墨都打不过。可如今却要对抗十二金衣煞,这个在大夏传闻,最顶级,最神秘的存在。
一出,可灭一城人,就连他们三成功力,都撑不住吗?
不,不可能就这样结束。
血水夹杂着汗水,从发梢流淌下来。
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。
夏夏?
夏夏……
君墨吗?
是你吗?
难不成要被打死在这里吗?
不,绝对不允许,一定还有生门,云初夏蓦地一抬头,对上那十二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。
"阁下刚才说错了一点。"
"哦?是何?"
"那便是……"
嗖嗖嗖……
三根银针射出,方向并不是十二金衣煞。而是门框后面那个地方。
云初选冷声道:"滚出来吧,别装神弄鬼了,什么十二金衣煞,不过是一个傀儡戏法罢了,难怪我的金丝没有用,他们本就是提线木偶!"
玉生烟一愣,面露诧异:"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?"
"我说过,我也在赌,可没想到,赌局之上,你的破绽竟然比我还大,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?"
女人趴在那儿,嘴角不住地出血,可依旧笑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