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几天里,陆北游和易安每日只睡两个时辰,勤奋练拳,如同寒门学子为求功名,点灯熬油,悬梁刺股,二人亦像是饿了许久的饥汉,突然见着了一桌子美味佳肴,只要没有撑死,便能一直吃。
唐志对二人的指点极少,并不是因为他有着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藏私心思,而是这两个少年习武天赋太高,已经各自踏上最契合自己的武道之上。
以习武为尊的各大帮派宗门,或是朝廷将门世家,皆流传着一句话,“习武不得真,三年鬼上身。若是找到真,半年打死人。”
这两个少年初次练拳,仅仅一天,便已得“真”,就连唐志这样习武天赋颇好,武道境界极高的大宗师都有些惊叹或者说是悚然。
尤其是前几天,汉子蹲在自家的屋檐下,看着陆北游调动体内的火龙真气,汇聚于拳上,竟然生出了阵阵黑炎。
黑炎为何?他百思不得其解。
但他可以肯定的是,当时的陆北游就已经跻身武道一境。而且他那散发着阵阵黑炎的拳上,意气极盛。若是一拳打在人的胸膛之上,莫说是寻常青壮男子,便是二境的纯粹武夫也得当场来个透心凉。
而纯粹武夫本就以一口纯粹真气,修炼拳脚气劲和拳意,再反哺自身,强健体魄,与练气士着重修习术法神通,而轻视体魄淬炼截然相反。
故而山上练气士对敌同境纯粹武夫之时,皆是遵循一个千古不变的道理,那就是万万不可让其近身,须以术法神通或是本命法宝遥遥牵制,最终耗死对手。
练气士之中,唯有极少数的剑修或是刀修在修练之时,更注重天地灵气对自身的反哺,以达到淬炼体魄的目的,故而这类人通常战力极高,远胜同一境界的普通练气士,可若是硬要和纯粹武夫比拳脚,比体魄,仍是有着不小的劣势。
山不在高,有仙则灵。
练气士修道觅长生,常居于仙山洞府,以仙人自居,通常瞧不起寿元有限,最多最多只有匆匆数百年光阴的纯粹武夫。即便如此,却也轻视不得,一旦被纯粹武夫近身,犹如疯狗在侧,一不注意就会被咬下一层皮。
至于纯粹武夫,也瞧不上那些“手无缚鸡之力”,千年王八万年龟的练气士。
两看相厌。
武夫大多投身军伍,以求战功爵禄,也有一路载歌载酒,做那逍遥自在,路见不平事,便出拳拔刀的江湖游侠。
人生道不同,各自任逍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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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边大山,天际红霞灿烂,夕阳如画上帘钩。
一个面容俊秀,眉宇间却有些鬼气森森的少年独自站在小镇西边的一座山峰上,此情此景与这奇美的黄昏晚霞风景对比鲜明。
名为雷耀祖的少年身前有一座被掏空的坟包。他咬牙切齿,双拳紧握,心中怒火滔天,眼神阴鸷地看着面前几十个孤魂野鬼。
少年福缘深厚,体制奇特,心中窍穴如同阴冥黄泉小天地,是天生修习鬼道的近道体制,各种鬼道之术皆是无师自通。他从小便能看见各种鬼魅,甚至能够吸纳弱小阴魂入体,增加修为,如今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已是三境练气士,且是练气士中人人厌恶的鬼修。
被刨开的坟包中,少年用来布置阵法所用的骨灰坛皆被打碎,几十个孤魂野鬼颤巍巍站在原地,一动不敢动。
坟包背后的隐蔽之处,那棵自己费尽心血,不惜耗尽祖上阴德,甚至用自己祖辈先人的魂魄为养料栽种的树木已经被砍断,三颗用以洗髓伐骨、增长大幅寿元的大道果实也被人偷走。
其中一个面容模糊,声音苍老无力的鬼物开口道:“耀祖啊,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阻拦那个高大少年。为了让这颗树结出果子,我们这些老家伙的魂魄都已经支离破碎了,日日忍受阳间罡风吹拂,如同针刺火烧,尤其是春雷之声,生怕一个响雷就把我们震得魂飞魄散,实在是苦不堪言啊。你好歹也是我们的后代子孙,求你度些修为给我们,让我们这些鬼物可以从新投胎转世。”
世间阴秽鬼祟之物皆惧怕天雷。
可话音还未落,几十个鬼物如同被一股大力扯进少年的心窍,拉扯过程中,一些魂魄孱弱不稳的鬼物直接就魂飞魄散。
“你这个无情忘恩的不孝孽种,你不得好死。”
怒骂哀嚎之声,此起彼伏。
几十个阴魂鬼物死命挣扎,面容狰狞、痛苦、悔恨、怨毒、解脱皆有。
少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祖辈魂飞魄散而无动于衷。
他神情不变,隐蔽在袖中的双手骤然开始快速掐诀。
“啪、啪、啪”
远处走来一个身穿白袍,看起来极为瘦弱,形容枯槁的矮小独眼老人。他一边走一边拍着手掌,带着笑意道:“真是一个修习鬼道的巨才,心性更是不错,不知你愿不愿拜我为师?”
“将来你我同登彼岸,以为何如?”
独眼老人朝着少年缓缓走来,嘴上不停说着,笑意不减分毫。
先前狠辣无情的少年,此时背后的冷汗早已湿透衣衫。
老人越来越靠近少年,嘴角弧度越来越大。
雷耀祖先前心中的些许不适和恐惧愈来愈深,他猛然松开袖中掐诀的双手,立即打消了使用鬼道神通偷袭眼前之人的想法。
他霍地双膝跪地,两只手作抱拳状,沉声道:“弟子雷耀祖,拜见师傅,望师傅大人不记小人过,绕过徒弟这一次。”
独眼老人哈哈大笑:“识时务者为俊杰,你真是一个聪明人,我辈修士行走天下,抢的是气运,求的是长视久生,靠的不仅仅是修道的天赋,还得有一个灵光的脑子。”
少年跪在地上,不仅背后冷汗连连,就连额头都渗出了汗水。
独眼老人蓦然变了脸色,神情阴冷道:“刚才你若是胆敢出手,我便会将你的魂魄抽离身体,作为我心窍内那位鬼王的吃食养料。”
“哪怕你福缘再深,天赋再好,若是没有脑子,路也是走不长的,还不如现在就死,起码对老夫还有点用处。”
少年头颅越垂越低,始终不敢抬头。
独眼老人阴森森地笑道:“老夫原名高良,善良的良,后来‘好事’做得多了,江湖上的朋友就给老夫取了一个浑号,叫‘高烂眼’。”